清明过后“三月三”,草长莺飞,柳绿花繁。溱(zhen)水与洧(wei)水交汇的河边,一犁杏雨幽幽,三径桑云淡淡,万物萌动,春情勃发,春泥春草和桃花杏花混合在一起的新香蜜味愈发浓烈地氤氲在河的两岸。河水对面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消灾除邪的祓禊仪式,青年人在河边或是相互追逐,或是撩水嬉戏。这时一对少年男女踏着柔软的青草,各自手拿一棵兰花,心领神会地踱到河边,走到一起。女孩仰着头调皮地问男孩:你怎么不到那边会场上呢?男孩说去过了。女孩就说:再去一次嘛!如果先到溱水,然后再到洧水,那个场面又大又好玩呢!男孩同意了,还赠给她一束芍药花。然后拉起女孩的手,两人肩并肩说笑着向远处的花林深处走去……
这一幕大约发生在2500多年前中国周朝的情景剧,让当时的采诗官记入《诗经·郑风·溱洧》篇中:“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士与女在“三月三”这春情盎然的时日里,趁万物复苏,在清澈的河水旁嬉戏,在踏青郊游中幽会,互赠定情信物。健康、大胆、奔放与自然的爱情从“三月三”的溱河与洧河边荡漾开去。后人很重视这首诗,认为这就是“三月三”中国情人节的生活情态。因为这首诗,让原本在河南新密市郑庄公墓附近汇合后流入双洎河的溱洧二水也赋予了新的意义,“溱洧”从此变为男女游乐之处或男女私情的代名词,而“洧外”、“ 洧津”两词也成了男女谈情结爱之处的专用语。
“三月三”能成为中国情人节是有着古老传说、民间风情和官方提倡等诸多基础的。三月三原称上巳节,因是三月的第一个巳日而得名,也称元巳。由于每年的三月上巳都不固定,但又都在三月三日前后,为了好记,魏晋以后统一将上巳节定在三月初三,《晋书·礼制》则说:“汉仪,季春上巳,官及百姓皆禊于东流水上,洗濯祓除去宿垢。而自魏以后,但用三日,不以上巳也。晋中朝公卿以下不至于庶人,皆禊洛水之侧。”根据这个节俗的内容,民间又将“三月三”称为三月节、三月会、情人节、定情节、女儿节、求子节、游春节等。
据古老传说,上巳节这一天是伏羲、女娲交合造人的日子,直到今天在一些地方还有“三月三”祭祀伏羲女娲的习俗。这说明上巳节的产生最初当和人们祭祀神灵、祈求生育子嗣有关,因而这一天也是青年男女相互交往,谈情说爱和众人游乐的日子。并从三皇五帝以至禹汤,都承续古制将三月上巳这个习俗延续下来。周朝时虽然已在仪礼中严格规定了婚嫁六礼,但为了人口的繁育,仍规定了上巳会男女的仪礼内容,以此顺应天时节令,使适龄男女都能有家有室,促进社会和谐发展。这一天,宫廷女巫主持祓禊大礼,周天子率后妃亲往祭祀,斋戒沐浴,祭祀人祖。由于天子的倡导和礼法的规定三月上巳成为一个盛大的节日,每年这一天,上至天子诸侯,下至庶民百姓,人们都穿上新缝制的春装,倾城邀约而出,或到江河之滨嬉戏沐浴,或到深山幽谷采摘兰草,或到郊野陌上宴饮行乐,认为这样可以祓除不祥。而未婚嫁的青年男女更是节日的主角,他们载歌载舞,自由寻找或约会情人。《周礼·地官·媒氏》中说:“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官方给了“三月三”情人节一个法定的地位。于是后来的“三月三”不仅就有了东晋永和九年(353)三月三日,王羲之等四十余人于兰亭集会,曲水流觞,欢饮之间写下“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的雅事,更有了杜甫《丽人行》诗中“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暧昧、香艳情景。有了崔护“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去年今日”之相思。从此,“令会男女”成为“三月三” 节日中最核心、最基本、最重要的内容,让青年男女相会于野外水边,自由挑选意中人,谈情说爱,顺应了气候和人体生理发育的自然节令,也有利于人类的自身生产,繁衍后代。同时“有情人终成眷属”,更利于社会的和谐发展和文明进步。
宋以后,对妇女特别是未婚女性和婚姻的禁锢日益严重,一般禁止女性与陌生男子接触说话,外出聚会找情郎这样的事更是难以想像。在这种社会背景下,“三月三”自然就失去了存在的环境,到了近代,汉族地区“三月三”的活动渐渐消失,它的情人节功能也最终被人遗忘。只有西南少数民族如白、苗、瑶、黎、壮、畲等仍然保持了“三月三”这一节日风俗,每到这一天,阖族男女都会在白天全体盛装出动,举行歌会,对歌、抛绣球,狂欢终日。夜幕降临,河岸边燃起堆堆篝火,小伙子撑开花伞,姑娘们的银饰及贝壳饰物在火光下闪闪烁烁。男女青年饮酒对歌,跳舞狂欢至深夜。至到今天,这些少数民族都以“三月三”为“谈爱节”、“情人节”,或是“甜茶情人节”。在个别的汉族地区,“三月三”情人节的习俗也有保留。如河南等中国北方就有“三月三,吃鸡蛋;三月三,砍枣尖”的民谚。太行山下的姑娘有“三月三,桃花浴”的习俗。山东济南有“三月三,相亲千佛山”的活动。在扬州,至到今天仍有《请允许我三月三》的清曲传唱:“俏人儿,请允许我三月三在那酴醾架下等候……”这些说明,“三月三”做为中国最为古老的情人节的习俗,在我国仍有顽强的延续性和生命力。
近些年,西方情人节在中国有越过越盛之势,因此,许多人呼吁中国人应当过自己的情人节,于是,七月七日的“七夕”被当成了中国的情人节,而忽略了“三月三”的存在。我想,中国人应当有自己的情人节,但不应是“七月七”,而应是“三月三”。
首先,判断一个节日的性质,关键要看它的习俗内容。传统上七夕根本没有青年男女相聚欢会、谈情说爱的习俗,它是古代女子乞巧的日子,乞巧的方式大多是姑娘们穿针引线验巧,做些小物品赛巧,摆上些瓜果乞巧等等,与爱情并无直接关系。
其次,七夕更多地是与节气紧密相关,而与爱情无涉。当农历七月初七日黄昏“织女”升上头顶的时候,正值暑气渐消、秋凉乍起、妇女纺线做寒衣的时节,因此,这颗星就被称为“织女”。此时银河横贯夜空南北,织女星和牵牛星隔河相对,这一景象,触发了古人的想象,将其与牛郎织女的民间故事联系起来。我们不能因为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以及由这个故事引发的关于爱情的想象和创作,就想当然地把它当成是情人节。
其三,“三月三”由上古伏羲和女娲神话演绎而来,情人游春幽会的习俗已形成几千年的悠久历史;而“七月七” 最早的记载是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说“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两厢比较,“三月三”的习俗要比“七月七”早1000多年。
其四,春天是爱情的日子,春天的爱情,协和万物,萌动青春。情人节只有在春天的时日里才会符合自然规律;七夕则是七月流火,阳气盛极而衰,更多的是秋日里凄切的闺怨,不是完全的爱情。
其五,将原本两颗永远不能相会的牛郎、织女星意会为中国的情人节,更多地是给人一种凄苦的审美感觉,难怪在秦代占卜文献《日书》上就曾明确把牛郎、织女视为对婚姻不利。
由此看来,做为情人节,“三月三”要比“七月七”悠久得多,典型得多,合理得多。将“三月三”做为中国的情人节,无论从节日文化内容来看,还是从现代中国人的心理认同感来看,都是既顺礼俗又符民情的一项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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