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照片

去年回家，翻看学生时代的相册，突然从空隙里掉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这是一张黑白照片，四周的边缘压着波浪的花边，但是已经破损的很厉害了，中间一条细纹贯穿了整张照片，把照片中的两个人隔了开来。这是我和奶奶的唯一一张合影。奶奶盘腿坐在炕头，我坐在奶奶腿上，怯生生的望着镜头。那一年，我应该五六岁，一段往事席卷而来。

我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我像个跟屁虫，天天跟在奶奶身后。尤其喜欢傍晚，和她一块去买菜。因为到了街口有卖冰棍的小摊，夏天，我总能吃到甜甜的冰棍。

“董大嫂子，去不去买菜啦？”邻居张奶奶大着嗓门，站在胡同口喊。

“哎！等会，我拾掇一下，就来！”

我听后赶忙蹿到奶奶屁股后，“我也去！”

“这道上都是泥，搁家玩吧！”张奶奶踱过来，显然嫌弃我是个拖油瓶。

“不，我就去！”我一边说一边拽着奶奶衣角，生怕不领着我。

“去去去，咱都去！”奶奶轻抚着我的小脑袋，慈爱的安慰我。

“你呀，就会惯孩子，有啥用，能得着到记不……”张奶奶剜了我一下，嗔怪奶奶。

“哼～”我歪着头，直起小脖子，仰着下巴抿着嘴，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刚下过雨，太阳又明晃晃的蹦出来，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不似白天般灼热，雨后青草和泥土的味道直钻鼻孔，让人忍不住就想连蹦带跳。我开始有点担心街口的冰棍摊还在不在了，不由得着急起来。忽然奶奶叫住了我，我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奶奶快步走过来，右手稳了稳挂在左胳膊上的菜篮子，右胳膊一伸，手一下子捞到我的腰间，紧紧的箍住我，胳膊用力一夹，一提气，我立刻就横在了她的腰间。她一边夹着我一边担心地说：“跑那么快，别掉沟里！”刚下过雨，水沟变宽了。奶奶左脚尖顶到水湾边，右脚紧随着落下，又轻轻点了点，像是在计算距离，然后屏住气大步一迈，跨过了水沟。一瞬间，我看见水沟里的水被带落的沙石惊出一圈圈的涟漪，在阳光的照射中泛出粼粼波光。几滴小水珠淘气的跳到了路上，又立刻摔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藏进泥土里不见了。跨过水沟奶奶又往前走了好几步，才找了个干燥的地方才把我往下一搁，我站住了。奶奶粗重的缓了好几口气，胖胖的身体才平复下来。我马上蹦了出去，嘴里嚷嚷着

“我也能迈过来了！”

奶奶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固执地“不行，刚下完雨水多，太滑，得奶奶带你过来。

到了街口，我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冰棍。我一只手被奶奶牵着，一只手紧握着冰棍，两眼紧盯着它，快活的啃咬着！奶奶宠溺地用手指蹭了一下我的嘴角，“凉，慢点吃，别激着！”此时阳光是幸福的，空气是快乐的，菜市场喧嚣的叫卖声与我无关，路上一汪汪积水与我无关，脚下横七竖八的菜叶与我无关，擦肩而过的人流与我无关……只有奶奶的手和那只冰棍，是我的，甜的，特别甜！从嘴巴一直甜到心间。

时隔今日，奶奶已去世多年，至今我仍然会梦见那条小水沟，梦里我怎么也迈不过去，每次快要跨过它的时候，它就变宽～变宽～，无论我如何努力跨过，不是跌进水里，就是弄湿了鞋。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奶奶，被夹在您腰间一点也不舒服，我气都喘不过来，而且，我真的早就能迈过去了，只是您一直舍不得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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